热搜中的劳动议题：退休年龄、服务业劳动者受瞩目（2023/10 - 2023/12）

中国工人与劳动议题媒体监测报告（舆论热搜篇）2023年10月-12月

Media Monitor Report on Chinese Workers and Labor Issues - Social Media Trending Chapter 2023/10 - 2023/12

作者：中国劳动趋势

报告摘要

《中国工人与劳动议题媒体监测报告》通过对社交媒体上中对于工人和劳动议题的记录和报道，透视互联网上劳动者的处境和现实状况。每季度报告发布，分为舆论热搜篇和网络媒体篇。本报告为舆论热搜篇，旨在通过对中国四个主要社交媒体平台——微博、百度、今日头条、抖音——2023年10月至12月的热搜数据进行系统分析，深入研究和解析舆论对于中国工人议题的关注度和态度变化。

劳动议题热度方面，报告揭示，2023年7月之后，劳动议题在舆论热搜中的关注度逐渐下降，热度不若上半年。在上述四个平台中，今日头条对劳动议题的讨论热度升高，超过微博。

劳动权益事件方面，退休问题与服务业劳动者遭遇的恶劣对待是本季最受关注的劳动事件，滴滴系统崩盘也带来大量关于网约车司机的讨论。在热词分析中，劳动收入相关的关键词是本季度舆论最主要关注的方向，工资、司机、退休是本季度三大热词。

具体的热门议题上，我们主要关注了劳动条件（工资报酬、工作时间）、就业问题（离职、辞退、失业、招聘、裁员等）、职场压迫行为、工人职安健（工伤、工亡、职业病等）、社会保障（社保、养老金等）、灵活就业与平台劳动、工人行动（工人发起或参与的罢工、起诉、抗议等行动）、女性劳动者八个方向。我们在报告最后分别就这些不同议题的热搜与其行业分布进行了个别分析与讨论。

关键词：退休、服务业劳动者、劳动事件、社交媒体、热搜

一、研究方法与数据介绍

本报告搜集了中国四个主要的社交媒体平台的热搜数据，结合自动化方法和人工确认后筛选出其中与工人、劳动相关的热搜条目进行分析。

1.平台选取与数据搜集

本报告选取的热搜榜单来自四个中国最主要的社交媒体或网络舆论平台：微博、百度、今日头条、抖音。这四个平台都有上亿使用者，具有相当代表性。其中，微博使用者主要是17-33岁的白领、学生，女性多于男性。百度搜索的使用者也多为中产白领，高学历者居多，各年龄层都有。今日头条的使用者类似，也以中产白领和城市青年为主。抖音的使用者则在近年变化较快，从早期的城市白领逐渐扩及到小城市、乡村的工人、农民等；2022年4月时，抖音的月活跃用户数就达到6.8亿，且还在增长，几乎涵盖社会中各部分人群。我们针对这四个平台的热搜榜单数据进行定时自动抓取。为避免遗漏并及时收集可能受到网络审查影响的热搜条目，抓取频率设定为2-3分钟一次。

2.数据筛选

网络平台的热搜榜单中，大部分条目为娱乐新闻或党政宣传内容，其它条目还包括新闻事件（例如某地高温限电）、周期性话题（例如春节）、心情表达（例如不想上班）等。本报告关注侧重于涉及中国工人处境和劳动议题的热搜最难，并有意排除其中的娱乐性和党政宣传等条目，例如求职综艺节目的热搜条目。以下是本报告中工人和劳动议题的范围：

工人：包括蓝领劳动者、白领劳动者及实习求职的学生，不论所处行业。海外中国工人相关内容亦被算入。

劳动议题：凡是涉及不同行业基层劳动者的生存与工作处境的内容均被算入。具体来说，被收录的内容面向有劳动条件（例如工资、休息、加班）、就业失业（例如求职、招聘、裁员）、劳动健康（例如工伤、职业病、体检）、社会保障（社保、养老金）、性别与工人问题等。但是，发生在工作场所但与劳动者处境无关的热搜条目将被忽略，例如员工殴打顾客等。

本报告除特别说明以外，分析呈现结果均排除了境外地区的热搜条目，例如美国发生的罢工、裁员等。

3.分析维度

本报告依据热搜条目的文本内容针对该热搜对应行业、所属劳动议题类别等维度进行分类。分类包含两步骤，我们首先使用自然语言处理技术构建的深度学习模型进行自动分类，然后人工针对分类结果进行检查，纠正其中存在问题的部分。各部分具体的分类标准和名词解释将在对应章节进行说明。

需注意的是，因为热搜条目内容较短，平均长度仅10个字，不论自动分类或人工判读，都可能对于部分条目的判断存在较大模糊性。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会手动浏览社交媒体网站上该热搜的相关讨论内容综合判断，但受时间成本限制，只有极少数热搜条目经过这样的检查。此问题不影响整体分布趋势分析。

另外，我们也透过度量各热搜条目的上榜时长和排位计算出各条目的相对热度（下文简称“热度”），即舆论关注强度。通常一个热搜在榜单上排名越靠前、停留时间越久，意味着热度越高。因为各平台的热搜数量不一致，例如微博热搜为50个，百度热搜只有30个。同时，各平台对于热搜的管理、更新频率都不一致。直接横向比较各平台的热搜热度容易产生偏误，我们采取的做法是将各平台热搜热度分别归一化（Normalization，使用Z-score），再进行整合比较（为便于累加，我们使用的分数值为 5 + Z-score）。这样，得到的归一化结果意味着该条热搜在该平台该时期内的相对热度，较能体现该平台用户对于该条目的关注强度。

需要特别强调指出的是，因为热搜的热度（即上榜时长和排位）除了受平台用户关注度的影响，也与政府对网络舆论的主动引导、审查和干预有关，因此热度的计算未必能够呈现议题/事件的真实状态，但是却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了解劳动事件热度相对状态，仍然是值得考察的社会现状切面。

4.数据量

本报告数据涵盖2023年10月-12月，四个平台共收集、筛选符合劳动议题内容的热搜条目共1040条，各平台数量分别为微博344条、百度239条、今日头条360条、抖音97条。

此外，为进行较长时间的比较，本报告在一些分析中还使用到2022年1月到2023年9月为止的完整数据，这段时间内共搜集筛选到符合劳动议题内容的热搜条目为3313条。

二、舆论热搜中的劳动议题整体关注度

下方图表呈现了2023年1月-2023年12月期间各平台劳动议题热搜总热度变化趋势。此处的“热度”为研究方法部分所提及的相对热度，表示该平台用户对劳动议题热搜的关注强度，可以被视为不同时期劳动议题在网络舆论中的关注度变化趋势。

数据显示：

• 2023年下半年（7月-12月）劳动议题在舆论热搜中的关注度相较上半年（1月-6月）较低。10月-12月的热度高峰集中在11月底、12月初，这段时间内接连发生关于海底捞员工跳科目三、网约车平台滴滴故障
• 各平台中，抖音热搜榜的劳动议题热度最低。2023年下半年，今日头条热搜榜贡献的劳动议题热度最高，同时也高于该平台上半年的热度。这说明今日头条平台上对于劳动话题的讨论逐渐升温。

三、热门劳动权益事件与关键词

本报告盘点了本季度热搜中十五大热门劳动事件的热度情况和排名。

数据显示：

• 社会保障在本季关注度明显提高。多省份传言按工龄退休热度排名高居第二位，另有传言深圳社保局停发失业保险金。这些热搜要么涉及传言，要么是多地政府部门的紧急辟谣，显示出政府部门对于这类讨论的重视。不过，根据微博上的留言来看，一般民众对于这样的辟谣并不能接受，反而有人认为谣言的源头本就是地方政府，实际是为了试探社会反应。
• 服务业劳动者遭遇的恶性事件成为讨论主流。网约车司机、保洁员、快递员、海底捞员工，甚至连偏白领的小学教师、医院员工和银行员工，都属于服务业范畴。这些职业劳动者遭遇的欠薪、平台崩溃、裁员、身体伤害容易成为讨论热点，这些讨论中留言评论者大多抱持同情底层的态度。
• “良心”公司受追捧。胖东来、京东两家公司本季获得了大量热搜关注。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正面对待劳动者，例如胖东来保洁员相对高的收入（7000元）、胖东来保障员工休假以及京东为一线采销人员涨工资。虽然这其中大多是生产经营的正常安排，但公众仍然热烈讨论、关注这些现象。对于少数良心公司的追捧更多是在反映对于劳动环境的不满。另一方面，虽然胖东来和京东获得了赞誉，但也有相应地热搜指出两家公司的问题：胖东来对于员工有严格的惩罚机制、京东大量裁员快递员。

本报告盘点了本季度劳动事件热搜中十五大热词的热度情况和排名。词汇的分析可以进行不同时期的比较，有助于了解近期的热门话题与舆论动向。下表中，我们按照当季的热度进行排序，但将本季热度增长值最高的词汇进行了加粗标注。

数据显示：

• 工资、司机、退休是本季度三大热词。总体而言，工资、月薪等涉及劳动收入的相关话题词汇仍是舆论主要关注的方向，且持续增长中。如前所述，社会保障相关的退休、养老金等话题也在下半年受到广泛关注。
• 司机是本季热度上升最高的词语，这与滴滴平台崩溃引发的一连串热搜讨论有直接关系。这起事件中，值得关注的是，混乱中一则“滴滴司机后台收入超690亿”的谣言被大量转发讨论。这则传言起源不详，但北京日报等主流媒体也进行了发布，后来被辟谣图片为伪造。观察事件图片，人为修改痕迹确实明显，如果不是主流媒体的推波助澜，这样拙劣的图片顶多被当成一个搞笑图片，但在此事件中却成为主要焦点之一。背后恐怕有人为干预。此外，滴滴崩溃事件并非司机一词被提及的唯一来源，货车司机滞留服务区、猝死在车内的事件以及出租车司机遭殴打也登上热搜。
• 裁员、招聘两个与就业相关的词语热度也在上升，这意味着该问题仍然没有得到缓解。相关热搜包括“曝蔚来裁员比例最高20%”、“河南周口联通裁员”、“广汽本田宣布裁员900人”、“公司回应招聘时hr称不招河南人”、“教育局取消招聘计划致毕业生错过就业”等。

四、劳动议题分析

以下，我们将分行业讨论本季热搜涉及的劳动议题和其中相关的行业分布。我们选择了劳动条件（工资报酬、工作时间）、就业问题（离职、辞退、失业、招聘、裁员等）、职场压迫行为、工人职安健（工伤、工亡、职业病等）、社会保障（社保、养老金等）、灵活就业与平台劳动、工人行动（工人发起或参与的罢工、起诉、抗议等行动）、女性劳动者八个方向的议题进行分析。下方柱状图中每个柱代表一个劳动议题涉及热搜条目数，颜色为不同行业的分布状况。

1.劳动条件：工资报酬、工作时间

（1）工资报酬

拖欠薪资问题依旧是热点，涉及不同行业与地区，如“钟薛高被曝拖欠工资”和“威马仅剩817人 已停发工资4个月”。其它引人注目的包括：优衣库和京东的涨薪事件，反映出公众对于高薪工作的追求。教育与健康领域的薪资争议，包括教师和医生的欠薪问题，暴露了体制内的薪酬分配问题。不仅普通职工的薪酬问题成为热点，例如“月薪两万，随不起份子”和“工资5000元国庆随份子近3000元”反映了节日经济下的消费压力。

（2）劳动时间

加班费计算、连续工作日、以及四天工作制成为了热议的焦点。多个案例反映出加班文化对员工身心健康的潜在危害，例如“连上23天班后猝死不被定工伤”和“女教师因加班压力选择轻生”。虽然此季对于加班问题的讨论不若上半年火热，但相关事件仍时常登上热搜。此外，“上四休三工资九折你愿意吗”和“耐克大中华区4天工作制”等讨论，突显了劳动者对于缩减工作时间、增加休息的需求。

2.就业问题：离职辞退裁员、失业、招聘

（1）离职、辞退、裁员

与离职辞退裁员有关的热搜横跨科技、教育、医疗等多个领域，如“广汽本田宣布裁员900人“、“湖南一医院解聘全体员工”、“湖南多地披露编外人员清退工作”等事件，表明体制内外都存在缩减用工人数、肆意裁员的问题。

（2）失业

9月之前在社交媒体中被大量讨论的“青年失业”话题退烧，取而代之的是，统计局于10月宣称就业趋势问题、正在修改青年失业率计算方法多次登上热搜。关于失业话题的降温可能是整体政策要求下的结果。

（3）招聘

招聘议题相关的讨论在本季主要分为招聘薪资、奇葩要求、招聘歧视三大类。10月，“应届生平均招聘月薪达10342元”，这一与现实不符的情况，引起大量反感吐槽。随后，有热搜指出“招聘月薪和实际薪资是两回事”，这一现象表明招聘广告与实际待遇之间可能的差异，暴露出劳动市场上的不透明问题。

企业对于劳动者的过分要求和过低的劳动待遇已不是新鲜事。海底捞对于体重和学历的特定要求引起争议，反映出企业招聘标准与公众期望之间的潜在冲突。而“985应届硕士应聘吐槽薪资仅3400元”暴露了高学历求职者与劳动市场之间的薪资落差。

歧视问题依旧是招聘市场上的一大难题，例如“公司回应招聘时hr称不招河南人”这一事件，揭示了地域歧视在招聘过程中的存在。此外，“男子称因脸太方应聘多家工厂被拒”这一奇葩理由，也反映了某些企业在招聘过程中可能采用的非常规标准。

3.职场压迫行为

职场中的多重压迫现象，主要集中在性暴力、劳动控制以及不合理的工作环境。这些事件揭示了雇佣关系中的不平衡，尤其是在性侵犯与骚扰、不公平待遇和职场权力关系上。例如，多起关于性骚扰暴力的报道，如“苹果员工被曝涉嫌性侵米哈游职员”、“银行员工举报被领导施压发生性关系”显了职场中的权力压迫与性别压迫。另一方面，“公司食堂将员工自带碗筷丢地上”和“员工称胖东来惩罚制度很多”等事件，反映了职场中对员工的不尊重和劳动控制与惩罚。

4.工人职安健

2023年第四季的工人职安健类热搜，集中反映了职场安全与健康管理的严重缺失。事故频发，从轻微伤害到致命病症，涵盖了广泛的职业健康风险，突显了工作环境和劳动条件的重大漏洞。如“员工参加公司蛙跳游戏致十级伤残”、“连上23天班后猝死不被定工伤”，不仅揭示了极端工作压力和不合理任务的危害，还暴露了工伤认定机制的不公。此外，“为何乳腺癌更偏爱职业女性”和“一上班就高血压”等热搜，指向了长期职业压力对健康的慢性影响。这些事件强调了工作场所健康安全标准的紧迫提升需求，以及职工权益保护机制的加强。

5.灵活就业/平台劳动

平台劳动与灵活就业领域，社交媒体热搜聚焦于平台与劳动者之间的紧张关系。诸如网约车司机频繁道歉、外卖骑手年龄限制在45岁的传闻、以及共享单车整理员高薪等消息，揭示了平台经济中存在的薪酬不透明、劳动者权益保护不足和劳动条件恶劣。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外卖小哥因单一投诉面临高额罚款的情况——“外卖小哥月入上万一个投诉扣300 ”——凸显了平台对劳动者控制过严以及赔偿机制不公。

6.社会保障

养老、退休是社会保障相关热搜的重点，反映了公众对养老保险制度的不确定与不安。特别是“社保缴满15年就能退休”、“社保每缴满5年养老金进一档”等关于养老金制度的技术问题都可以登上热搜，这在以往并不常见。同时，一则政策宣传性热搜“668万外卖小哥等有了‘新型社保’ ”也短暂进入过热搜榜，但并未引起讨论。

7.工人行动

欠薪争议引起的集体罢工、抗议在年底时段频繁发生。较特别的是，此季主要登上热搜的工人行动事件以体制内劳动者为主，例如“山西一事业单位集体罢工”、“四川多名医护人员集体爬窗讨薪”，虽然都遭到地方政府辟谣否认，但这类体制内劳资争议频繁发生，而且集中在内陆省份，恐怕也不是偶然。

8.女性劳动者

一方面，女性面临工作环境中的性别歧视，如求职时“被要求提交避孕措施证明”，或因体重问题遭拒聘“海底捞回应140斤女生应聘洗碗工被拒”，反映出职场对女性有着刻板的身体和角色预期。另一方面，低薪酬问题频发，例如一位女性劳动者全勤“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仅为257元”、“女生花2小时面试3轮一问工资1900” ，凸显了对女性劳动价值的低估和剥削。此外，还有女性因体制内的不公或管理缺陷而受损，如遭遇职场骚扰未得到妥善处理，或因公司政策突变面临突然失业。这些案例加在一起，揭示了女性在职场中遭受的多重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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