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新闻】“山河四省” 梗背后,地域间高教资源不均的事实
核心发现:随着2024年高考成绩在6月底公布,本年高考学生的升学去向也逐渐尘埃落定下来。去年同一时间,”山河大学” 这个网络梗说中了不少高考激烈省份的学生心声——要获取优质高等教育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一年过去,这种结构性问题仍然存在,省际之间高等教育投入差异,形塑了无数学子的高中生活。
关键词:山河四省、高等教育、高考、人口流出、随迁儿童
作者:小k、苹果派
编辑:眼睛
*本文为“解读劳动”数据新闻营成果作品
去年6月,“山河四省”突然登上微博热搜。这源于一个在网络上流传的玩笑:只要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四省的高考考生每人出人民币1000元,就可以打造一所综合性大学让这个省份的考生报读。显然,这则笑话之所以引起了共鸣,是因为它背后有血有泪——在这四个省份考高考确实很累。
一年后的今日,“山河四省”的问题依然存在。这则笑话背后的辛酸,是由哪些因素构成,又反映了中国高等教育的哪些问题?
化成网络迷因的民意诉求
一年前爆火的网络迷因,最终还是难免淹没在日新月异的热搜话题当中。不过,迷因反映的辛酸、不满、自嘲,却没有随着网络热度褪去而淡化。在抖音上搜索“山河四省”的相关视频,映入眼帘的是高中阶段的高压氛围、起早贪黑的备试生活以及严苛的学校管理制度。
5:10起床,5点半开始跑早操,5:50开始宣誓,6点正式开始早读
餐厅是没有椅子的,排队的间隙还要一手那碗一手拿书
我行,我能行,我一定行......
我们在热度最大的几条视频抓取留言分析,发现“手机”是最常见的关键词之一,最常见在关于高中里严格手机管理的留言。
“大专”对应的是对于高考落榜成为大专生的恐惧,“跑操”对应的是每天清早的跑操训练,“刘海”对应的是学校对学生发型的严格要求。相比起青葱岁月,山河四省的高中生活更能联系上的是高压管理,以及拼命准备高考的回忆。
虽然不一定能充分解释所有教育问题,但在这种刻苦生活背后,有一点是无容置疑的:在高考竞争当中力争上游的压力,始终贯穿在这些高中学生的日常生活当中。那么,到底是怎样的背景造成了这种备考压力?
教育经费:人口流出大省的共同之痛
山河四省的问题虽然突出,但高考压力巨大的省份远远不止于这四个省。翻查官方数字,从报考高考人数来看,河南、河北、山东无疑都是全国的高考大省。从本科在校生数来看,高考人数并没有相应地反映在该省的本科在校生数量上。也就是说,河南、河北、山东的高中生要争取到本科席位,要不就是在本省的应届生之间争取更上游的位置,要不就是到其他省份争取同样紧俏的省外招生名额。从高考报考人数和本科在校生数的联系来看,跟山河四省处境类似的还有更多省份:广西、四川、江西、湖南……这些省份的共同点是,在过往30年的外出务工潮中,它们都属于所谓的“人口流出大省”。
从教育经费的角度看,省与省之间的教育资源则显得更为悬殊。据《中国教育经费统计年鉴2022》数字,公共预算当中,分配到每位普通高校本科生的教育经费,省与省的数字差距能到两倍以上。河南、河北省的生均教育经费只有广东省的一半,甚至几乎只有北京的三分之一。
经费的差距,其中一个最明显的反映在于“双一流”高校的数量上。河南省内普通高等学校有156所,在全国名列前茅,但却没有一所985高校,而211学校也只有一所。同样处境也出现在许多其他省份,比如江西全省有102所普通高等学校,却没有一家985,211也只有一家。在这些人口流出大省接受中等教育的学生,要获得沿海地区一样的优质教育资源,最现实的做法就是移动到其他省份去。
迈向“省际招生平衡化”的15年,成效几何
针对各省高等教育资源不均,特别是中西部考生的困难处境,教育部由2008年《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做好2008年全国普通高等学校分省分专业招生计划编制和管理工作的通知》开始已着力督促高校招生摆脱“属地安排”的偏好。此后每年《做好高校招生工作的通知》里,“协调发展”、“入学机会公平”等字眼从不缺席。2016年,教育部甚至因为点名要求部分省份调配本科名额予其他省份,而引起广泛争议。多年过去,部属高校、发达省份的省属高校的省外招生名额确实有平均化趋势,然而观照985高校录取率,省际差异仍然突出。京津沪学生要争取到最炙手可热的“双一流”学额还是明显比较容易。
另一边厢,教育资源短缺如山河四省,则依然是倚靠本地及邻近省份的生源为主。当中,比起985高校平均不超过30%的本省生源比例,山河四省 “双非一本” 高校的本省生源比例明显更高。
由此,在河南、河北、山西,外出读书和外出打工形成了隔岸呼应的一对:要不找办法到外地打拼,争取更好的资源,要不留在老家接受资源更短缺的环境。
回老家高考、再争夺一个外地的学额:随迁儿童的命运?
省际间高等教育资源的悬殊,同时也形塑着流动人口家庭的生活。公益机构“新公民计划”整理的数字表明,在2021年,从小学二年级到初中三年级,每一级的随迁子女在校生数都比前一年低一级的人数少。也就是说,过了一个暑假,每一级都有家庭决定把孩子送回户籍地或者“第三地”上学。而初中阶段的随迁子女人数明显比小学阶段低,说明小升初是他们离开父母务工地的重要节点。纵使中央政府对于随迁子女“就地高考”提倡多年,依然有一部分随迁子女受政策限制无法在流入地参加高考,在初中阶段已提早回到户籍地就读高中,参与家乡省份的高考竞争。
这群外出打工者的子女,从孩提到青少年阶段的日子可能是这样的:儿童时期,“随迁”到城市,参加民办打工子弟学校;中等教育阶段,在政策影响下,留在户籍地读高中成为一个常见的选择,因为早晚也得回去读高中,所以从初中阶段便陆陆续续被送回老家或县城;然而到了高等教育阶段,要摆脱二本、三本生的命运,还是得走到外地,争夺稀缺的省外招生名额。优质高教资源的分布并没有跟考生数量匹配,由此,炼就了残酷无情的高考竞争,以及随之而来的军训式管理,以及堪比打工的学习强度。
随着“山河四省”梗的爆红,这些人口流出大省在教育方面的困境显得更广为人知——无论是一直留在山河四省的学生,还是在中小学阶段回到山河四省的随迁儿童,所谓的“家乡”,似乎终归是一个不能久留的地方。而高等教育资源在这里扮演的角色更是不容忽视。面对着不公平的资源分配,除了苦笑自嘲,“山河四省”以及处境类同的五、六、七、八省们,还可以有什么出路?
数据说明: 我们的数据主要来自于政府的统计年鉴、各省教育厅及各大学公众号发布的新生大数据。这些数据在官方统计中经常是不全的,因此文章的数据年份分布在2021-2023年间,优先选择了数据相对完整的年份。对于个别高校的招生数字,由于各校信息公开程度不同,因此选取高校时也是优先选择数据完整的高校及年份。对于抖音视频,则对评论进行了爬取。随迁儿童数量来自于新公民计划(中国数字时代的存档:https://chinadigitaltimes.net/chinese/69666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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